担心着息侯、母后、姐姐等人,日总总是在仓皇中度过。终日枯坐着,每天看着日光的影子,从一侧宫墙移到另外一侧。
楚文王派人送了很多珍贵的珠宝首饰,华美的衣物过来,并且吩咐婢女,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要。他送过来的衣服都用百濯香熏过,上面有飘渺的清淡香气围绕,这种香极其名贵,在衣物上多日不消,据说衣服洗上百次之后还会留有香气,因此叫百濯香。
轻轻嗅着衣服上的香气,如婳撇了撇嘴:“不知道又是掠夺了哪个国家,才得来此宝。真是强盗之行”。
一日,楚文王又差人送来了一匣首饰,刚刚打开匣子,便只见流光溢彩,满室生辉,珠光宝气直晃的人无法睁眼。筱容、菡容都不自觉地惊呼起来。
一连几天,楚文王会过来坐一会儿。如婳见了他不行礼,不言语,就像没看到他一样,自顾自的做手头的事情。楚文王不恼不怒,也不开口,只是安静地看着如婳。
“我是透明的吗”?呆的太久了,终于忍不住问。
如婳继续忙着,根本不理他。
“你看不到我”?锲而不舍继续问。
如婳低着头,没听见一样,继续忙着。
“我还不够高大,可以直接无视”?
不理他。
“我问话,周天子都不能不回答”。语气中微有怒意。
如婳转身走到窗边,朝外看着,院中花丛下,阳光斜射,投下一丛丛阴暗的花影。楚文王的话,根本无心去理。她恨他,却无能无力。
见如婳依旧无动于衷,无奈,口气又和缓了下来:“你不能跟我说句话吗”。
还是不理他。
“你这样不说话,我会发怒的”。
如婳撇撇嘴,白了他一眼,目光中的含义是发怒不发怒,随你的便。
她拿起一卷绢帛,向几案走去,他正站在几案附近,挡了她的路。她一挑眉,怒目而视,示意他离开。他裂开嘴,笑笑,主动站到一旁,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。
她满脸的怒气、怨气是他别样的消遣,他只是悠然看着她。当如婳感觉到被他盯得久了,不是愤恨地别过脸去,就是回瞪着她,目光锋芒锐利过刀剑。
如婳心乱如麻,他这样枯坐在这,只能让人火气升腾。毛笔在手中凝滞了几回,绢帛上就出现了一个浓重的墨疙瘩。
略略叹一口气,一抬手,毛笔就飞了出去,落到他身上,在白袍上画出一朵墨花,然后滑了下来,在衣服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墨迹。
他抱着双臂,以一种观察的姿势看着她,见她神情如常,甚至一脸鄙夷,对于弄脏了自己衣服一点愧疚、恐惧之情都没有。
他有些郁闷,继而狂狷大笑,“弄脏夫君的衣服,不知道道歉,你就这样服侍夫君吗”?
她双眸一暗:“你不是我的夫君,你是臭名远扬的霸王”。
他心中一亮,她终于开口了。原来只有戏弄她的时候她才会轻启檀口,毫不犹豫地还击。他进一步道:“是不是你的夫君由我来决定,不是由你来决定。你跟息侯还未成婚,想必你也不知道怎么服侍夫君,不过你可以好好想想”。有些无赖地大手摩挲着她的脸,却被她一下打开。
第二天,他依旧来了。见如婳一副倔强坚硬的姿态,依然能感觉到她强烈的敌意。
他负着手踱来踱去:“想出来了没有,怎么服侍夫君?要不要我派人教你,或者我自己教你”。说着,朝她逼了过来。
他逼视着她,顺着她的耳侧,朝她的床看去。那是一张极其名贵的檀木大床,四角高高的雕花木柱挑着胭脂红色的纱帐,隐隐透露出桃花的香气。他命人用风干的桃花花瓣填充进丝帛之中,做成特制的褥子,让桃花的香气环绕着她,好让她夜夜安眠。
只见他的眼神流转,无尽的暧昧之意。
如婳突然紧张起来,偌大的屋子,只有他们两个人,而且他居然以她的夫君自称。她心里深深鄙夷,脱口而出的却是:“不用不用,怎么服侍夫君我娘教过我,不用你教。我见了我的夫君息侯,自然知道如何遵守妇道”。她搬出息侯来当挡箭牌,又将“妇道”二字说得极重,希望能阻止眼前的这个人做出什么举动来。
四目相对,他眼中几不可见的情意瞬间消退,而她眼神倔强,意志坚定。一番如刀剑般目光交锋之后,他冷冷开口:“胡说,以后不要让我听到息侯这两个字,否则后果你自己知道”。
他几乎是紧咬牙齿说出这番话,让她不寒而栗,咬了咬唇,默默地看着他离去。他总是这样喜怒无常,难以捉摸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激怒他。
阳光从轻纱穿过来,失了凌厉的光芒,只剩一层软软的暖意。在窗口默坐半日,各种想法在如婳头脑中纷乱交织,理不出头绪。
最后她想起春芜,要是春芜在自己身边就好了。如婳不能自由出入楚国王宫,如果春芜可以,那么还能跟外界联络,她现在迫切想联系上息侯。
于是,马上拿起纸笔,写了几个字,叫筱容给楚文王送过去。
片刻,筱容回来了。
“怎么样,他看了吗,同意了吗”?如婳抓住筱容的手,焦急地摇晃着。
筱容撇撇嘴,垂头丧气地说:“我把字条交给阿落,阿落说大王看了,什么都没说”。
“怎么会什么都不说,那他有什么表情”?如婳有些不甘。
筱容无奈地说:“没有表情,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。小姐,你到底写的什么啊,我看还是你自己去说吧”。
菡容在一旁轻轻地说:“小姐写字条给大王,应该有要紧的事情吧,小姐自己去说,大王应该会答应的”。
如婳一噘嘴:“自己跟他说?我才不想见他,这个熊赀,不是什么好东西”。只有这样说,才感觉解气。
筱容听到这话,心头一阵惊慌,压低声音说:“小姐你这样叫大王名字,被人听见了不好呢,所有人都得恭恭敬敬叫大王,要不会被杀头。再说,小姐也不能骂大王,大王要是升起,小姐性命难保”。说着,筱容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细密的汗珠。
听到性命难保这几个字,自己死不足惜,可万一自己死了,连累了陈国、息国、蔡国,那罪过就大了,几千年之后还要被人唾弃,当作红颜祸水的最大案例,遗臭万年了。
如婳口气软了下来:“好吧,我知道祸从口出,看把你吓的,我不说了就是”。
筱容这才点点头,放松了神情。
黄昏时分,如婳呆呆地坐在廊柱下面,昏黄的眼光洒在脸上,不由得眯起了眼。
一个被夕阳拉长的人影覆盖道她娇小的身形上,抬头一看,是楚文王。他一身黄衣,长袍广袖,玉树临风。他的身形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浅金,暖暖的颜色。
他盯着她,头发高高的扎起来,发带飘飞,脸色有些苍白,见到他之后一点表情都没有。楚文王见她,有一点喜悦,极力掩饰着,阴着脸走了过来。
她跟在他后面,走进了屋子:“熊赀,我说的事情,你同意吗”?
她的声音清亮,有几分嚣张。
“只有在问我事情,或者求我做事情,你才会跟我说话吗”!他的语气中有几丝不悦。“同意又怎样,不同意又怎样,我是不会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的,即使他们三叩九拜求我我都未必答应,更何况你只是写个字条,这样无礼”,这样说着,阴沉着脸。
“都说楚文王是个大英雄,想不到会这样小气”。她知道强硬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用,口气软了下来,故意先扬后抑。
“这样说话我爱听,进步不小,看来孺子可教”。看着她瓷白的面容,顿了顿,“我是英雄,但不小气,更何况,你只是想让你的丫鬟春芜来服侍你而已,并非难事”。
闻言,她大喜过望:“这么说来,大王是答应了”。
“可以答应你,但有一个条件”,他扬眉,目光炯炯。
“大王有什么条件,您都把我关在这里了,还有什么事情能拗的过您吗,不过,不过……”她的声音低了下来,目光直视着他。
“不过什么”?看到她为难,他倒是有几分开心。
一咬牙,缓缓说道:“不过担心大王会强人所难”。
他的脸上有丝丝不悦,“我还没说条件,你就先面露难色,要知道,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讨价还价。只是让你跟我去打猎而已,如你不愿,我自然不会强迫”。
听到是去打猎,如婳的防备之心松弛下来。古代君王打猎的情景,在书中读过,要是能跟去一起打猎,也不错。而且,自从到了古代,整天闷在深宅大院之中,真是领教了庭院深深深几许,早就闷坏了。最重要的是,这个要求,并不算过分。
虽然不能拒绝,也不想拒绝,她仍然说道:“大王每次狩猎都有很多人陪伴,我去不去无所谓吧”!
“去不去,随便你”。他提高声音,随即拂袖而去。
如婳因为楚文王答应接春芜过来,心里高兴,看着他的背影,刚刚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,却见他冷不丁回过头来。脸上的笑容来不及褪出,仍有一丝笑意只能讪讪地僵在脸上。
他还是瞥见了她的笑容,自顾自地说:“我不会强迫你,但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”。说完,大踏步地离去了。